第六章 小偷与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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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契夫低声说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感到了羞愧。他一直反对职业祭祀的存在,把向神祈祷变成了一种买卖,简直是对神的亵渎,但没有想到职业祭祀竟然堕落到这种地步。
树林中的道路错综复杂,但是那人似乎很熟悉,七拐八转着,就好象在自己家里一样。
光头点点头,“可以。”
光头点点头,说道:“要找你很不容易啊,嘿嘿,嘿嘿。”
“你不会是当真的吧,我只是借用一下你的马而已。”马背上的人似乎很忌惮说话的人。
“我做事情很公平,”光头迎着雷斯的眼睛,淡淡地说道,“你割我手下一双耳朵,我只要你一个脑袋就好了。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弄错了。”他轻轻地说道。
雷斯没有动,只是眼神更加阴沉了,嘴角紧紧抿着,微微上翘,有些嘲讽的样子。
“我不管是什么家伙,别放在我马上。”那个人冷冷地说道。“你怎么把他弄出来的?”
“把他放了!”那个人说道,契夫心中大喜,看到还是碰到好人了。
“好剑法,”光头的胳膊上开始一滴一滴往下涔血,“阁下是雷斯·道玛?”
契夫突然眼前一亮,麻袋被解开了,一只强有力的手将契夫拽了出来,明亮的阳光让契夫眯起了眼睛。等到他适应了光线后,才看清楚面前的人,那人中等个子,穿着破旧的衣衫,长剑悬在腰间,他脸色苍白,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站在他身后,则是一个身材非常高大的男子,一头蓬乱的短发,浑身肌肉纠结,一看就是个干苦力的。
“你要杀什么人?”契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借个路。”雷斯说道,慢慢策马向前,一步一步,渐渐接近了那个光头,如果光头再不闪开,马就会撞上去。
“没什么可是,听我的话,回去,马上回去。”
“有什么好笑的,马上就让你笑不出来了。”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好象离近了。
“就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我答应你,让你多活一会,”光头指着趴在地上哼哼的强盗说道,“我们在这里等你,过去吧。”说着,光头一挥手,所有的强盗让开了一条路,雷斯没有说话,吆喝了一声,骑着马走了过去,契夫连忙跟在后面,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身大汗了。
“偷出来的,简单,这个家伙正在打瞌睡,让我逮着了,正该他倒霉。”
光头哈哈笑了,说道:“一对一?我们可不是什么傻瓜骑士,快点自己动手吧。”那个被割掉耳朵的家伙一声呐喊,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还没等他靠近,又是一道异常明亮的闪光,咚的一声,他又飞了出去。其他的强盗炸了窝,一起攻了过来。这个时候,契夫才看清楚,他们都握着极其短小的匕首,锋利无比,完全不同于常规的骑士用剑。契夫也隐约知道,强盗喜欢这种易于携带和隐藏的武器,比起笨重的骑士长剑来,这种匕首更容易出其不意的发起致命的一击。强盗们围成了一个圈子,急速挥舞的匕首在阳光下形成了一道道寒光,而另一道光芒同时出现形成了一个光圈,护住了被围在核心的雷斯,相撞击之下,发出了密集的叮当声,雷斯猛的一声大喝,白茫茫的剑光暴涨起来,将所有的人都给逼退了回去。
“祭祀干的?”
“对不起,我忘记问你的名字了。”那个人说道。契夫一哆嗦。
“还有,”雷斯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还没有办完。”
“我说过,为了这种人,不值得。”很快,他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
又是兔起鹘落的一瞬。强盗退了一步,依然将雷斯围住,雷斯的剑在鞘中,手按在剑柄上,姿势都没有变过,但是,左肩、左腿、右肋等多处地方,已经开始有血迹从破旧的衣衫中涔出来。
“是弄错了……”壮汉沮丧地低下头,一脸的失望,但马上又撸起了袖子,“没关系,我去把那个该死的祭祀弄过来。”
“别废话,把他放了。”
“格雷格是一个铁匠,他付不起高昂的职业税,只能躲在深山里自己挖矿,自己锻造,自己制铁。他用多年打铁攒下来的积蓄,在矿洞旁造了一所小房子,以便于炼铁的时候可以遮挡风雨。可是,某一天,一个路过的神莫名其妙地拆掉了他的房子,就在他眼前,房子突然消失了,连一片木头都没有剩下来。神也没有解释,匆匆走了,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格雷格。格雷格没有办法,只能去找马里夫的祭祀,求他向神祈祷,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贪婪的职业祭祀一看有利可图,竟然一再的敲诈格雷格,直到格雷格拿不出一块铜币为止,然后再胡乱的敷衍格雷格,说他的房子建在了裂隙的上面,妨碍了神的工作,如果想要回房子,那么再拿出一笔钱来……”
“老老实实做你的铁匠吧,别为了这种小人去犯罪,格雷格。”
“该千刀杀的祭祀。”绑架他的人说道,契夫感到一阵发凉。
“所以他才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契夫问道。想想都后怕,要是格雷格当时不把他绑架,而是直接给他脑袋上来那么一下子的话……契夫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对不起,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被晾在一边的契夫终于插话了。
光头恩了一声,说道:“认帐就好,我们也不多要别的,只要你的一双耳朵和鼻子就可以了。”光头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是目光却让契夫不寒而栗。
“雷斯,你是做什么的,雇佣兵吗?我刚才听见你们说什么雇佣解雇之类的话题。”
被称为格雷格的壮汉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慢慢往回走,连头都不回一下,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这个时候,契夫感到马原地踏了几步,好象有一只有力的手牵住了缰绳。
雷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用牙齿撕下衣服上的一截布条,利索地绑在右臂的伤口上。
“钱没有了,可以挣,房子消失了,还可以造。可是,我最痛恨的,不是因为钱或者房子,而是那贪婪的祭祀居然把一个老实的铁匠给逼成了一个强盗或者是小偷,该千刀万剐的祭祀!”
“是。”雷斯脸上露出了阴沉地表情。
“把他放了。”
“可是……”
“那么解雇我吧。”契夫听到咕咚一声,马背上那个人被狠狠拽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惨叫。契夫感到一阵痛快,感觉到那个人替他解了气,可是,马上,契夫也被掀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让契夫差点背过气去。
“就这样你还要去杀人?”契夫不无担忧地问道。
契夫一看,差点笑出来,那个人猥琐不堪,更奇的是鼻子和耳朵都不见了,整个脑袋就好象一个光秃秃的大圆球。他恨恨的瞪着雷斯,脸已经涨的通红。雷斯打量了他一下,先是一愣,然后慢慢点点头,“不错,他的耳朵和鼻子是我割的。”
契夫沉默了一会,鼓足勇气说道:“我不相信。”
“收拾一下东西,先住我那里,快点。”看到壮汉不动,他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格雷格,难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树林消失了,他们拐上了一条大路,前面渐渐开阔起来,已经隐约可见马里夫那祭祀祭堂高高的尖顶。
“别,别……”马背上的人慌忙说道,“是我雇你来的,别干蠢事。”
“好剑法,”光头冷冷地说道,“只要再来一次,你就挡不住了。”
“就在前面的城里,”雷斯指着马里夫的城墙说道,“我要杀一个人,等我干完了,马上回来,绝不食言。”
契夫·可兰可谓见多识广,算是大祭祀中的佼佼者,与其他喜欢缩在家中的祭祀不一样,他到处旅行,也遇到过很多险情,但凭着他那出众的智慧和超人的胆识,常常能够逢凶化吉。为此,契夫甚至写了一本小册子,教导手无寸铁的人如何应付拦路的强盗,如何用篝火阻挡凶猛的野兽,如何使用魔法催眠巨龙,以及各种野外生存技巧。这本小册子让契夫·可兰声誉雀起,也成为了出游指南必备。但是,契夫却没有料到会被套在麻袋中,这种绑架的方式倒是很新奇。在马背上趴着,和骑在马上完全是两玛事,契夫被颠得几乎要呕吐出来,痛苦不堪,黑暗中,他勉强辨别着方向,好象离马里夫越来越远,那高低起伏的路面预示着他们正在旷野中奔驰着。
契夫哇哇叫了起来,指望对面的人能够救他。
“怎么了?”契夫轻轻问道,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个时候,从城门口,涌出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手里拿着长矛,朝着这里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胖胖的穿着紫色袍子的中年人。他一看到雷斯和契夫,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喜,连忙喊道:“天啊!是他,是他,是大祭祀阁下,他没有事情,真是万幸!”契夫认识他,正是马里夫的职业祭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雷斯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吆喝,马猛的站立起来,然后向闪电一般冲向了那群士兵!
“你没有权利要求这么多。”光头冷冷地说道。
契夫二话没说,翻身下了马,站在地上。不出门在外的人是不会知道的,在野外行走的时候,根据服饰就能一眼判断出这个人的危险性:如果碰到的人是一身闪闪发亮的盔甲,盔甲外面还披着鲜艳的披风,头盔上插着五颜六色的羽毛,手里拿着锃亮的长剑,那多半是个从来没有出过门的毛头小子,也肯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而恰恰就是那些衣着简单,胡乱披着肮脏的斗篷,甚至连帽子都没有的人,却往往是最危险的,他们不需要华丽的衣服,也没有时间去擦亮盔甲和宝剑,装饰着华丽羽毛的帽子只不过是一个很好的靶子……他们深深懂得生存的道理,在他们那毫不引人注目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杀机,在他们空着的双手中,随时会出现一把致命的武器。根据契夫的经验,他知道,碰到强盗了。
“再上!”包围圈再次缩小,并且持续的时间更长了,在刀剑碰撞的声音中,还隐隐夹杂着锋利的刀锋入肉的凄厉声。突然,一个强盗跌跌撞撞的退出了圈子,手按着胸口,脸上的表情狰狞恐怖,鲜血从手指缝中往外冒。光头一挥手,攻击停止了。契夫发现雷斯已经是浑身的血迹,浑身的衣衫被割成了一条一条的,里面的护甲也龟裂了。
“雷斯·道玛……”契夫轻轻念着,对道玛这个姓氏没有什么印象,好象很久以前有一个叫道玛的摔死在坍塌的墓穴中……不知道和这个道玛是不是一个祖先……
“不相信?你以为祭祀有了神的庇护,就被笼罩了圣洁的光环?这些祭祀难道天生就是肥头大耳的模样?不,那是因为太多的不义之财添满了他们那贪婪的肚子。”
“我嘛……”背后的人微微一笑,“我是不折不扣的强盗,不过我不是被逼的,我天生就是一个强盗。”
“他骗了我的钱。”绑架者不服气地喊道。骗钱?契夫一愣,我骗过谁钱了?
那人又打量了一番契夫,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抱歉惊吓到你了”他说着,牵过了马,“请允许我护送你回去吧。”
契夫看到雷斯咬着牙关,冷汗从脸上不断的冒出来,显然受伤不轻,吃了一惊。“你没事情吧?”
那人的语气突然变了,变得很激动。
“找我?”雷斯微微皱着眉头,好象有些痛苦,刚才的一击似乎也受了伤。
“下去,快。”雷斯轻轻说道,他的目光落在一个个子高高的光头身上,那个人也正在打量着雷斯。
“够了!”那人突然大喝道,吓得壮汉退了一步。
“雷斯,我不甘心这样被骗……”那人还没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又是唉呦一声嚎叫,再没了声息。
“我?唔……契夫·可兰……”契夫祈祷着那个人千万别看过他写的小册子。还好,他并没有对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光头从旁边拉过来一个人,说道:“认识他吗?”
“能说的具体些吗?祭祀……怎么骗了钱,又……拆了房子?”
“雷斯,雷斯·道玛。”那人简单地说道。
契夫决定还是照他的话去做为好,他被装在麻袋中,没头没脑的给绑架出来,又不认识路,于是跳上了马背。这回待遇提高了,起码是屁股坐在马背上,而不是肚子压着马屁股。
雷斯看了看契夫,说道:“让他走,没他什么事情。”
“嘿,天气不错。”那个光头冲着雷斯一笑,说道,双手拢在破烂的袖子里,缩着脖子,好象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其他人散在道路上,虽然杂乱,但却已经将路给封死了,无法前进。雷斯回头看看,后边也出现了两个人,漫不经心地靠在树干上,手里把玩着树枝。
“如果一个人骗光了你所有的钱,然后又拆了你的唯一可以栖息的住所,你说这叫不叫仇?”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能感觉出他的情绪。
光头裂嘴一笑,伸出手去抓马的缰绳。突然,契夫感到眼前一花,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刷的一道,雪亮而夺人二目,就听到镗的一声,震的人耳朵嗡嗡直响。马嘶叫了起来,立起了前腿,那个光头也已经退了一步,捂住自己的胳膊,不住的冷笑,再看雷斯,腋下的衣服被划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紧身的护甲来。两个人一触即分,速度太快,契夫也不知道是谁吃了亏。
骑在马上的人嘿嘿笑了,只是干笑了几声,就停住了。
“上!”光头一挥手,包围圈突然缩小,然后又是一阵乱响,圈子突然放大,迅速静止。这次,雷斯的姿势变了,右手耷拉着,鲜血正在滴滴答答的向下淌着,换成了左手反握住了剑柄。
契夫沉默了,幸好他看上去比较瘦,但是,作为一个大祭祀,他不能不弄清楚。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壮汉愤愤地说道,“都是该死的祭祀害的!”
雷斯点点头,长剑还在鞘中,手依然按在剑柄上,契夫注意到他的手十分的修长有力。
“这个笨蛋……总要让我操心……”那人抬头看着天空,喃喃说道,有些无奈。
“这是什么玩意?”那个人问道。
“杀了他,杀了他!”周围的人纷纷鼓噪了起来,顿时将雷斯给团团围住。
“走吧。”那个人也跳上了马背,坐在契夫身后,吆喝了一声,健壮的骏马开始小跑起来,沿着他们的来路。
“格雷格想要讨回钱,但是被祭祀的走狗给揍了一顿,轰出了马里夫,一连几天,只是对着空空的地面发呆。”
“见鬼,不是祭祀!”高大的男子吃惊地喊道,像见到了怪物一样。另一个人则将双臂抱在一起,交叉在胸前,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契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马越跑越远,契夫的心也越来越慌,看样子,他们好象已经进入了亚非拉荒原,契夫能听到风发出的呼呼的啸声,好象正在茂密的树林中一样。正在这个时候,马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嘶叫,突然前腿立了起来,一瞬间,契夫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发出惊恐的呼叫,但是,马背上那个人紧紧按住了他,另一只手勒紧了缰绳。马终于停止了奔跑,打着粗重的鼻响,原地站住了。
“你说什么!”绑架者跳了起来。
“让我猜着了,可恶的小偷。”契夫听到对面有人说话,那个声音非常不友好,有一点怒气,不过嗓音相当的清脆,看来说话的人年纪不大。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光头竟然点头答应了。“老大,不能啊,不要放了他!”强盗们围着光头,鼓噪起来。那个倒在地上的强盗抱住了光头的腿,声音嘶哑地说道:“老大,杀了他,杀了他……为我报仇啊……我快要死了啊……真倒霉,怎么就我这么倒霉啊……”光头低头看了看他,突然一脚踹了上去,将他踢开,嘴里骂道:“蠢货!这么一个小伤口就哭爹喊娘的,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早把你给穿个窟窿了。”原来雷斯并没有下狠手,只是刺中了他的胸膛,剑尖立刻倒转了回来,不再刺下,强盗头子目光如炬,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慢慢往前走着,已经能够看见马里夫的城墙了,但是雷斯却勒住了马,停下了脚步。在通向马里夫的道路边,三三两两站着几个人,都穿着破烂的灰色袍子,有的还赤着脚,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契夫感到雷斯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牵着缰绳的手也握紧了。雷斯正想兜转马头,但是那几个人发现了他们,转过了头,停止了谈话。雷斯不动了,手按住了腰间的长剑。
“是的。”
“为什么和祭祀有仇?”契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雷斯的脸色惨白,“死不了,这点小伤。”
契夫感到了背后一阵阵的凉意,幸好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对一,你们不是对手。”雷斯说道,眼睛直盯着光头,“敢吗?”
契夫又是一惊,不敢说话了,今天的遭遇可是够奇怪的,一个铁匠绑架了他,而一个古怪的强盗却护送他回去,真是……
契夫挣扎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喊叫,但是,回应他的,就是屁股上又被揍了几下。契夫觉得还是不要莽撞为好,作为一个大祭祀,这样狼狈的裹在肮脏的麻袋中,被人打着屁股,实在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
“借?有你这么借的吗?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连你也不例外。”